2023年12月7日 星期四

爸爸,謝謝你帶我兜風,現在換我帶你去兜風


小時候大約是民國60年,西元1971年左右,那時候庶民的代步工具是腳踏車,爸爸會在腳踏車的前面安裝一個藤製的兒童椅,那是我這個小女兒的專屬座位(視野好、通風佳),每次坐在這個位子上,跟著爸爸一起騎車出去,一邊吹著徐徐的微風,一邊左顧右盼的偷瞄著街上的小吃,一邊晃著短短的小胖腿,手舞足蹈的享受御風而行的快樂可是,常常樂極生悲的被夾到手指,因為當時腳踏車的煞車是與龍頭平行的一根鐵桿,行進間放開,約有35公分的寬度,煞車時,鐵桿與龍頭就會夾緊,我那可憐的手指頭就這樣常常被剎車時的鐵桿夾在裡面,雖然每次被夾到手指頭都很痛,但每次都忘記教訓,下次再坐上腳踏車,還是忘記這如酷刑之痛。

有一次,爸爸把我放在前面的娃娃椅,我們一起送媽媽去上班,從芝山岩山腳下眷村的家到媽媽工作的水利局有好長一段路,爸爸習慣提早出門,這樣就可以慢慢騎車,順便欣賞風景,坐在前面的我可樂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扭來扭去的蹬著屁股,看到蝴蝶和蜻蜓飛過身邊,也伸出手去抓笨拙如我,當然什麼也抓不到,一不小心,還會有倒楣的蒼蠅飛進我正製張開的嘴巴裡這個到是抓得很準哪爸爸一路騎來平平穩穩地,我早就忘了剎車時會夾人手指的鐵桿了,到了水利局門口,爸爸一煞車,又聽到我的慘叫聲,因為我又得意忘形的把手放在前面的鐵桿之間等著被夾了,媽媽心疼地把我被夾到變形的手拿到嘴邊呼呼吹著安慰著我,在媽媽的親吻與擁抱之後,我從嚎啕大哭到抽搐的啜泣,心情平復之後跟媽媽說再見。

這段又慘痛又甜蜜的回憶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中,即使被夾的時候痛徹心肺,即使每次被夾,姊姊都會笑我呆(被夾那麼多次也沒記取教訓),但我還是覺得坐在我的專屬小椅子上面出去兜風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現在(民國112年,西元2023年)當年那個坐在腳踏車前面的嬰兒椅上的小女孩,已經是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老婦人了,而當年那個用雙腳踏著車,載著全家人到各個地方,如鐵塔般健壯的男人,已經是個九十幾歲,行動需要輔助器和輪椅的老人家了,歲月染白了頭髮、蛀虛了骨骼、鬆懈了肌肉,時間到時也會奪走生命,但是奪不走他愛運動、愛冒險的個性,爸爸還是很期待我推著輪椅帶他出去散步,看風景、看路邊的施工、看公園裡小孩玩耍、騎滑板車、踢球、雕沙堡、溜滑梯、遇到也出來散步的老人,還會用那破爛的台語閒話家常,他也愛到捷運站前面看每班捷運列車載來載去的人潮,從他們身上的裝備猜測,這是要去補習的學生,還是剛剛下班,準備回家燒飯的媽媽;如果開車出去,坐在後座的他會要求我把前面副駕駛座的頭枕摘掉,這樣他就可以更清楚的看路況、看街景,如果走到沒走過的岔路口,他也會想去走走看這條路會到哪裡(就像我小時候愛跟著他大街小巷的亂鑽一樣),所以,只要這條路我可以倒車出來(不用擔心進的去出不來),每次都會應他的要求,開著車帶他去探險,個性謹慎的媽媽擔心我們的安全,每次探險回來都會被唸很久。

即使媽媽會唸,我卻懂他愛探險的心情,我懂兜風逛街的快樂,所以,「爸爸,不論你幾歲了,不論你想待在這裡看多久,只要你還能坐在輪椅上,我都會推著你到處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