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日 星期四

從《同名之人》找到果戈里的《外套》





最近在讀一本美籍印度裔作家-鐘芭.拉希莉的作品《同名之人》,書中主人翁的父親在一次火車出軌的意外中,因為正在閱讀尼古拉.果戈里的《外套》而保持清醒,在凌亂的搜救現場,被壓在焦黑的屍體與車廂殘骸之下的他,也因為被搜救人員發現他的手緊握著這本書的殘頁而獲救,於是他把兒子獻給這位自己最喜愛的俄國作家,以他的姓-果戈里(Gpgol)來幫孩子命名,但是父親一相情願對偶像的供奉卻造成這位年輕人一生的困擾,在印度與美國兩邊文化衝突之下已經找不到認同了,還要跟同伴解釋這個發音奇怪又與眾不同的俄國名子,讓他恨不得趕快長大到法定年紀,可以自主公證改名。

主角果戈里在對自我的懷疑與文化之間的拉扯之中徘徊,像個無主的孤魂一樣在虛無之間飄盪,就像另一位不容忽視的配角,幽靈般陰魂不散的從主角還沒出生就開始追著他,糾纏著他,這本書不斷的出現在這個故事中,從一開始的那一班死亡列車,到主角中學時代文學課堂上老師因果戈里與之同名而向大家介紹這位十九世紀的俄國作家生平與作品,第三次出現是在主角20歲的生日時,爸爸送給他的禮物,還引用了另一位俄國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名言:「我們都是從果戈里的『外套』出來的」,留下無限想像的空間,又再次出現,是爸爸跟他解釋為什麼以果戈里之名為他命名,多年之後辦完父親的喪禮,果戈里在佈滿灰塵的舊物之中找到了當年爸爸送給他的這本書,翻開書頁,他終於開始閱讀這位與他同名之人的著作,似乎也象徵著開啟與父親之間的溝通。

這樣完全激起我的好奇心,於是我把這本書找來看看,在台北市立圖書館借到的果戈里的小說集,由丘光編輯與設計,書名是《外套與彼得堡故事》,收錄了包括外套在內的五個短篇故事,描述下層階級的文官、鐵匠、裁縫、畫家等小市民,在首都聖彼得堡上流社會的大官與貴族的鼻息下討生活,作者文筆細膩深刻,在他筆下彷彿看到將近兩百年前的北國,必須有足夠禦寒的外套,才能對抗嚴寒的天氣,磨損的舊外套讓肩背凍傷的窮人,只能快跑過街,再快速用力的跺腳,直到恢復意識為止,故事《外套》的主角是孑然一生的低階文官,省吃儉用存了一輩子的錢只能請裁縫做一件新外套以求保命,在一戈比一戈比(一盧布=100戈比;做一件外套至少需要80盧布)漫長的存錢過程中,他不知不覺跟這個未來能帶給他溫暖和美觀的新外套產生了類似妻子般的情感和期待,每天回家少點一盞燈、少喝一杯茶、少吃一頓飯、少洗一件內衣、小心翼翼的走路以免鞋底受損又要花錢補等等的折磨,想到將來的新外套,精神上就得到了撫慰,彷彿有位可人的伴侶願意與他攜手度過下半輩子,與他共同面對寒風和繼續的苦日子;然而作者不會給我們喘息的機會,當他穿上新外套,享受著溫暖、舒適、還有羨慕的眼光的當天晚上,他的新外套就被強盜搶走了,從幸福的雲端墜下的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同情他的人必須將身上多餘的錢投資在逢迎拍馬上面以求自保,有能力幫助他追回外套的長官卻擺出派頭,端起架子的訓斥他越級呈報,讓本性老實、守規矩、又膽小害羞的主角嚇的渾身發抖,因而狂顛致死。從此以後,在他被搶走外套的那一帶,每天晚上都會出現一個尋找外套的鬼魂,不管是那一種材質、那一種布料、那一種剪裁方式,一律搶走,每一個被搶走外套的人都因為深夜被搶走保暖的工具而凍傷肩背(就像他窮困的時候一樣),直到他終於剝下那位大官的外套,也訓斥他一頓之後,搶外套的鬼魂終於平息了。


心得寫到這裡,也反覆看了幾遍,我還是不懂「我們都是從果戈里的『外套』裡出來的」這句話,不過這個故事還是給我很深的感觸,主角在現實世界中是最卑微、最膽小也最不被重視的小人物,但是他死了以後化為厲鬼,竟然會大膽的到處搶劫(這個行為不就跟當初搶走他外套的強盜一樣嗎?)連警察、大官都怕他,他活著的時候是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形象,變成鬼魂以後竟然變成身材高大、留著大鬍子、伸出拳頭來可以嚇死人的壯漢。
我在想,當時這位從鄉下到大城市求發展的窮作家,或許也飽嘗冷眼與譏諷吧?感覺他把自己投在這個期待外套帶給他溫暖的小人物身上,現實世界無法替他伸張正義,也沒辦法挺直腰桿,那就化成鬼魂吧!或許在那個陰陽顛倒的世界裡,正義也會站在窮人這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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